从严审查对我国专利质量与专利价值的影响

中国的专利申请量连续多年排名世界第一，2017年国家知识产权局受理的发明专利申请达到138.2万件，实用新型专利申请168.8万件，而除中国之外的所有国家或地区在2017年申请的发明专利总量为179万件。中国一国的发明专利申请已经接近于世界其他国家的总和，如果算上实用新型，中国每年的专利申请量则相当于世界上其他国家总和的近两倍。

这显然不正常，也与中国的科技创新实力不相称。有人说中国的大部分专利申请都是批量制造的垃圾，多是补贴刺激下产生的泡沫。这样的批评虽然有点极端，但的确揭露了部分存在的问题。很多企业为了补贴编造了大量的非正常专利申请，这些专利本质上并不算真正的专利，技术和法律上都无价值，是真的假专利或假的真专利。

为了遏制低质量专利申请的过快增长，国家知识产权局近年来采取多项措施，严格专利审查，打击非正常申请，业界也对这项举措颇为支持，有人认为国家应该进一步从严审查，逐渐提高中国的专利质量。

但是严格审查能够提高专利质量吗，对于专利价值的影响如何？这其实要分情况看，对于一些非正常申请，打击的确能够提高专利质量，这些专利本质上并无价值，授权了也只是凑数而已。但是对于企业正常的申请，提高审查严格程度，实际上并不能必然提高质量，相反，更严格的审查，只会让企业进一步缩小专利的保护范围，从而降低专利的质量和价值。

专利质量与审查相关的主要是专利的稳定性和权利要求范围，笔者为清楚地表达专利审查的严格程度与专利质量的关系，绘制如下的曲线图进行分析。

专利质量与审查严格程度的关系

如果专利的审查尺度较松，大量的无新颖性的专利申请获得授权，这些专利的权利不稳定，最终大部分都会被无效，或者专利的内容毫无意义，这些专利授权了也无价值。多数的垃圾专利就是这种情况，授权之后除了证书之外毫无用途，从严审查能够将这些申请踢出专利圈，提高专利的整体质量。

但是如果审查的尺度把握太严，在创造性上要求太高，这些申请人为了获得授权，不得不逐渐缩小权利要求保护的范围，例如本来申请的方案是有五条腿的凳子，但相对现有技术四条腿的凳子无创造性，最后只能修改成凳子具有五条腿，第五条腿的宽度与凳面的宽度相同，并且可以上下转动180度，转到凳面上可以作为靠背。最后授权的专利的范围已经非常小了，也容易规避。

尽管对于专利创造性的标准，《审查指南》有明确的规定，但审查员还是有很大把握空间，特别是“容易想到”和“公知常识”，堪称驳回专利的大杀器。如果要求从严审查的呼声越大，“容易想到”和“公知常识”的标准是否会拔高，这一点值得关注。在这个问题上，审查员和代理人双方内心都非常痛苦，将考古学和文字学发挥到极致。

实际上如上图所示，审查的标准过于严格，反而会缩小专利的保护范围，使专利的质量和价值呈指数性下降。

什么样的审查严格程度才能达到最佳，这实际上与国家的创新水平相关。如果国家的整体创新水平较低，这时候创造性的标准设定得太高，最后能够授权可能都是国外的专利，但创造性的标准设定得过低，也会侵害公众的利益，大量的专利丛林，企业寸步难行。

中国的实用新型制度创造性的标准较低，整体上是有利于中国企业的。现在呼吁提高审查标准的呼声越来越大，笔者从一些数据分析也看出，中国的专利审查越来越严格，不仅是打击非正常申请，在创造性和客体方面也有从严的趋势。

笔者通过专利大数据分析，分别采样了申请时间（优先权日）分别在2008年、2013年的专利家族各10000个，这些专利都同时进入到中国、美国、欧洲、日本四个地区，同一个专利家族在四个地区的申请内容基本相同，分析这个两万个专利家族在各国的授权率，可以推测出各国专利授权的难度。

采样的第一组2008年申请的10000个专利家族，在美国授权7997个、欧洲授权6458个、中国授权7116个、日本授权6835个，经过10年的授权率分别是79.97%、64.58%、71.16%、68.35%。

采样的第二组2013年申请的10000个专利家族，在美国授权7663个、欧洲授权4705个、中国授权5723个、日本授权5860个，经过5年的授权率分别是76.63%、47.05%、57.23%、58.60%。

各国同样的专利经过5年和10年后的授权情况

采样的这些专利都在美日中欧四个地区进行了申请，表明申请人特别重视，专利质量一般较高。中国的授权率远低于美国，略高于欧洲，与日本的授权率相当，而且近5年中国的授权率越来越低，授权率已经低于日本，远低于美国。同样的专利，在美国、日本能够获得授权，在中国被驳回是常有的事。

如果进一步提高审查标准，是否会反向影响中国的专利质量，进而不利于中国企业，这一点值得研究。